传统民居的命运
来源:作者 刘晓|时间:2017-07-10|浏览次数:519次

生在土炕,活在土窑,土里打滚,地里刨食,最终又回归泥土。我敢说,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比地坑院人家与土感情更深厚,与地联系更密切。黄土上掘地而居,地坑院的百姓依偎土层积蓄的温热生存,和着大地深处的脉搏呼吸。

地坑院的形成和其他建筑形式一样,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天气干旱少雨、土质紧密坚实是地坑院得以成形的客观条件,人们生活的贫穷则是最为重要的原因。这苦涩无奈的缘由,借助了人们的聪明智慧和对土地的虔诚敬畏打造出了陕县独特的民居——地坑院。

一般建筑形式都是做加法,一直向上叠加填充,而地坑院是做减法,不断向下挖掘丢弃,把多余的土都抛开,就有了最简单实用的居所。深六到七米的院子最接地气,院四周砌的拦马墙防止孩子和牲口跌落,院里的渗井解决了排水问题,碗口粗的马眼为人们运送粮食饲草提供了便捷,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又和谐。千百年来,人们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木制的风门一响,一天苏醒了;火红的春联一贴,一年开始了。比树叶还稠密的日子,在辛勤劳作和精打细算中慢慢风化老去。多少个白天黑夜,人们听着风吹树叶簌簌作响,听着鸡鸣犬吠吵吵嚷嚷;多少个春夏秋冬,人们看着窑洞的墙皮剥落,看着崖头的炊烟飘散。地坑院是人们的根、人们的魂,自然和人融为一体。

立崖上居高临下,居院里坐井观天。爬上来,是一片广阔天地;走下去,是一个独立王国。连接地上地下的是一道幽深的门洞。顺着台阶倾斜下行,拐个弯,眼前忽地一暗,紧走两步,推开哨门,又觉豁然开朗,别有洞天。院中心通常是一棵梨树,长得笔挺、枝叶葱茏,树下的豆角、黄瓜绿油油地谗人,西番莲、鸡冠花红艳艳地鲜亮。深入四壁上圆下方的窑洞井然有序排列,青砖砌的窑脸、彩漆描的木窗、红的黑的窗花,不事张扬,质朴中透着精致。擦得闪亮的锄头、斧头、锨,怡然自得靠在墙跟晒太阳。这时会听到一孔窑里传出牛憨厚悠长的哞哞声,一条大黄狗从角落蹿出汪汪直叫,一只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唧唧唧唧列队而来。抬头向上望,一块切割方正的天空,晃过白的云,飞过不知名的鸟,或者洒落细细密密的雨,飘过纷纷扬扬的雪,宁静平和。地坑院凹在地下,内敛保守,自成一统。

如果说地坑院是嵌在黄土塬上,那么这里的人们就是嵌在地坑院里。朋友说地坑院是刻在大地上的四方印章,那么窑洞人家的喜怒哀愁就是这印章纵深的纹路。有人说地坑院是写在大地上的 “回”字,那么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就是黄土母亲声声呼唤的孩子。

地坑院,是我祖辈扎根的家园。我在那里出生,却不曾在那里成长。对她,我有着天然的亲近,也有不曾深入其中因此无法逾越的隔膜。作为豫西黄土塬的传统民居,她安顿了世世代代的百姓,承载了祖祖辈辈的希冀。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土气、潮湿阴暗、屏蔽通讯信号的地坑院开始被人们嫌弃,有的院子被填土推平,有的长久无人居住坍塌了。年轻人搬进了新盖的楼房,只有一些老人坚守着居住了几代人的院落。她辉煌过、落魄过,她被人敬仰过、遭人遗弃过,如今又被当作旅游景区开发保护起来。时间的长河中,古老的地坑院历尽沧桑,淡定从容,任由历史推动着前行。逐渐消亡抑或成为风景,都是它的命运。对此,我不用欣喜,也无须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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